时代周报记者 谢洋
距离3月1日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,比尔·格罗斯(Bill Gross)的职业生涯已经步入倒计时阶段。
如果把时间指针回拨到2014年,格罗斯正带着“还准备再干40年”的豪情壮志出走太平洋(PIMCO,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),遗憾的是,在转投骏利资本(Janus Capital)的4年光阴里,曾经叱咤风云的“债券之王”黯然走下神坛。75岁高龄的他不得不在2月份宣布了退休的消息。
格罗斯开启买卖债券这个潘多拉魔盒之日,金融市场也随之步入新时代的大门。“没有哪个基金经理能比格罗斯赚钱更多。”晨星(全球基金评鉴龙头)曾这样评价老债王。迄今为止,格罗斯仍保持着三次摘下晨星最佳固定收益基金经理人的纪录,在PIMCO的30年间,他的绩效始终打败大盘。
回顾格罗斯的传奇人生,他近半个世纪的债市搏杀也同样折射出世界经济的发展历程。
风起拉斯维加斯
1966年,一位高瘦青涩的年轻人走进了拉斯维加斯的四后赌场。
此前因为车祸住院,在百无聊赖中读完了加州大学教授索普(Edward O. Thorp)所著《Beat the Dealer》(打败庄家),书中提及通过记牌赢得21点的方式让他备受鼓舞。于是,带着200美元的赌本,他住进了赌城最廉价的印第安饭店。
4个月,每天16个小时,日夜鏖战在赌桌上的格罗斯突然顿悟到:只要记住庄家已经发出哪些牌,就掌握了长期几率,并能判断牌盒里剩下的,是点数大或者小的牌更多,也可据此决定是否补牌。当他走出赌场应征入伍时,最初的200美元盘缠已翻了50倍,这变成了他进修MBA的学费。
这也是格罗斯后来在债券领域的投资理念和关键的投资策略,“把注意力放在未来,告诉自己投资不是赌博,而是建立长期布局,战胜人性中的贪和怕。”他说,“当几率有利于你时,要下大注。”
格罗斯在念完MBA后,怀抱着股票经理人的梦想进入金融界,但唯一的聘书却是太平洋保险公司(Pacific Mutual Life)的债券分析师职位。当时的债券因为无利可图,被视作“孤儿寡母领取利息”的投资工具,所谓分析师每天的工作便是定期剪下息票,寄到对方公司并收取利息。
这种日子持续了半年,性格好强的格罗斯向老板提议:“不要剪贴了,我们来交易吧。”4年时间,格罗斯将公司划拨的1500万美元扩大到了4000万美元,此时拼命挤进股市的金融从业者们才蓦然惊觉,这位年轻冒险家管理的资金年收益率已经高达18%,远远超过了股票市场的平均收益率。
一个时代开启了。
加州海滩之王
新港(Newport)是加州仅次于比佛利山庄的豪宅区,里面一座四层高的白色建筑是PIMCO的总部所在地,其三楼的交易室被人称为“海滩”(The Beach),与“大街”(The Street 即华尔街)同为金融业的圣地。
“海滩”里一间不足四坪的办公室见证了格罗斯30年的辉煌及日复一日坚持的自律。
早上4:30起床,先到地下室查看10年期国债的变化、全球债券市场的情况、各种货币的汇率情况,以及股票及债券指数;6点钟之前,他会套着一条松垮的领带随意坐下,打开桌子上的四台电脑,座位背后则挂着传奇投机客杰西·利弗莫尔(Jesse Livermore)的肖像,这也方便他能随时看见偶像照片下方的名言:投资人必须提防很多东西,尤其是自己。
从1987年算起,至2014年9月底格罗斯宣布离开PIMCO这段时期内,PIMCO总回报基金获得了380%的累计回报,平均年度回报率高达7.8%。他率领的部队被称为“安静的巨鲨”,沉默寡言但凶猛果敢的作战风格让整个金融界为之注目。
在PIMCO帝国的全盛时期,格罗斯的资产管理规模超过3000亿美元,他主管的PIMCO总回报基金(PIMCO Total Return Fund)一度成为全球最大共同基金。20世纪70年代,由石油危机引发的通货膨胀让美联储连续升息超过15%,而格罗斯则判断3-5年内,即将开始一场长达25年的债券牛市。
1981年底,格罗斯预计的美联储降息如期而至,此前逐步加码公司债券的PIMCO大获全胜,布局多年的债王在新世纪的两次战役也成为历史经典。
步入千禧年,一场科技股泡沫至今仍令投资者们心有余悸,但却成为格罗斯的舞台。该年3月份,纳斯达克指数到达5132点的历史峰值后,一路下挫,至2002年10月仅剩1108点,跌幅78%。就在股灾前几天,华尔街精英们惊觉一连串债券买盘的涌现,交易大厅里遍布着“格罗斯进场了,海滩现身了”的耳语。
6年后,已是花甲之年的格罗斯做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预测—美国次贷危机的爆发。格罗斯的团队在全国各地考察时发现,借高杠杆抬升的房价已经摇摇欲坠,面对即将到来的金融海啸,他决定砍掉次贷商品的同时,也认定政府将保住两房一车(房利美、房地美与通用汽车),因而大笔入货两房和通用汽车金融公司债券。
次贷危机爆发后,许多金融机构为次债痛苦时,PIMCO却享受着稳定性债券收益,这也让格罗斯第三次斩获了晨星基金固定收益最佳经理人奖。
伤心太平洋
2014年9月29日,格罗斯离开了一手创办并为自己带来无数荣誉的PIMCO,转投骏利资本后,在新办公室里与“海滩”遥遥相望,后者的管理资金规模仅为20亿美元,不及前者的1%。辞职的原因至今仍是罗生门,其中包括和高管的矛盾以及SEC着手调查PIMCO的ETF回报风波等。
但不可否认的是,在PIMCO的最后几年里,这位曾经的债王已经疲态显现。在美联储退出第三轮QE前夕,2011年的格罗斯便在豪赌美国债券市场中遭遇滑铁卢,总回报基金排名狂跌至同行倒数,债王的头衔也被冈德拉齐(Jeffrey Gundlach)所取代;2013年基金收益率又跌至-2%,这是总回报基金自1999年首次回报跌到负值。
业绩下滑也令格罗斯的个人魅力不再。2013年,投资者一共从总回报基金撤资411亿美元,在他离职前,基金已经连续16个月遭到巨额赎回,累计失血1500亿美元,创下有史以来共同基金公司遭遇的最大规模年度资金出逃纪录。
格罗斯的离职在市场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—骏利资本的股价在开盘当天大涨36%,而PIMCO的母公司德国安联保险集团(Allianz)的股价则重挫5.6%,老债王的信徒们也自PIMCO撤出了近80亿美元。
世界经济在渡过几乎是金融危机以来最为动荡的2018年后,格罗斯东山再起的梦想最终破灭。
加入骏利的第二年,刚过完自己71岁生日的格罗斯在推特上高调宣称:“做空十年期德国国债是一生一次的机会,甚至比1993年做空英镑还要好,问题只在于时机和欧央行QE。”可惜的是,格罗斯却没有大幅削减德债仓位,骏利无约束债券基金因德债多头仓位而损失2.6%,完全抵消了当年的收益,致使基金倒亏0.04%。
2018年上半年,由于格罗斯提高了期货敞口,杠杆倍数高达13倍,骏利的损失也随之扩大,这只基金与大宗商品、货币、股票和利率相关的期货交易损失总计2.12亿美元,而格罗斯也蒙受了近1.53亿美元的亏损。两个月后,该基金的资产净值已腰斩一半,缩水至11.5美元。
至去年年底,格罗斯管理的基金跌破10亿美元,表现不及80%的同行,且骏利遭遇了连续10个月的撤资。评论人士将老债王的惨败归结于错误的押注—格罗斯错误地判断美国国债与德国国债之间的收益率差异将会收敛。
“这种失败是韦尔(骏利资本CEO)和格罗斯的错,”美国金融顾问公司首席执行官Randy Waesche表示,“如果他们有良好的管理和治理能力,应该可以阻止这种下跌和投资者资金的损失。”
十年前,格罗斯也曾萌生过退意,“但只要想到现在全球经济如此震荡,我就觉得兴奋不已”。如今,属于老债王的时代已然拉下了帷幕,而多次打败自己的他,却终究敌不过时间。